与其焦虑被人工智能取代,不如打磨好人生基本功
注:本文根据《冬吴同学会·得体的境界》整理而成
现在,很多人一提到教育基本上都是奔着极端目标去的,要考奥数,参加各种竞赛,努力让孩子成为学霸。课外学习,也是一门心思朝着不走寻常路,琴棋书画,科技智能……在我们一味追求各种领先,追求各种品位与高端学习的时候,却忽略了最为基本的东西。
有一次和北大的研究生聊天,我说其实你们不用太担心现在媒体产业的这种动荡,你们只要抓住一点——提高自己的文字能力——就永远不愁找不到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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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何公司,都缺那些能够把主谓宾搞清楚的人。很多人写的文章连“的地得”都分不清楚,不知道句号和问号的区别,而语言表达的能力恰恰是一个人基本素质的体现。
英格兰文艺复兴时期剧作家、诗人本·琼森曾说:“语言最能暴露一个人,只要你说话,我就能了解你。” 很多时候,一系列炫目的头衔可以粉饰出一副金玉外表,但只要他一张嘴,便是真相乍现的时刻。正如马克·吐温所言:“恰当的语言和不恰当的语言之间的区别,是闪电和萤火虫的区别。”
一些90后年轻朋友常问,读什么书才能提高写作水平?我推荐他们读一本50年代就出版的书——《语法修辞讲话》——作者是吕叔湘和朱德熙。
这是一本很实用的书,某种程度上讲,也是不会过时的书。读者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其中的知识掌握,但是读完一遍后,能够激发人对于语言表达的敬畏之心。其中的一些例句,都是在报纸上发表过的,甚至不乏名家之作,经他们指出后你才能看到其中的缺憾,经他们改动后则又是焕然一新的风格。读了这本书,才知道要学好一门语言非下苦功不可。
将来,人工智能几乎可以全方位轻易羞辱人类,人类如果跟它比法律条文的检索能力、记忆能力甚至分析能力,不论是速度、深度、广度还是精准度,人工智能几乎可以完虐人类。
但是,短时间内,人类至少在一个方面应该是可以轻易羞辱人工智能的,那就是语言表达,像诗歌、散文,还有日常的一些极为微妙的对话。比如,老舍的话剧《茶馆》中有这样一段对话:
宋恩子:我出个不很高明的主意,干脆来个包月,每月一号,按阳历算,你把那点……
吴祥子:那点意思!
宋恩子:对,那点意思送到,你省事,我们也省事!
王利发:那点意思得多少呢?
吴祥子:多年的交情,你看着办!你聪明,还能把那点意思闹成不好意思吗?
这种语言的运用,要不就是老舍写得精当,要不就是当时人们普遍语言基础能力较高,连两个流氓也能在“意思”一词中找到特别有趣的表达方式。短时间内,人工智能在这些表达上是没法和人类匹敌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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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两天在家里翻出了一本钱钟书的散文集《写在人生边上》,里边有《吃饭》、《论文人》、《论快乐》等诸如此类的发生在人身边的一些事情。看到这些文章,我在想,不要教孩子怎么写文章,只需要每天给他读一两篇这些文章,听得多了他自然就会写了。
当我们读钱钟书及同时期其他一些作家的散文集时,会发现,原来文字会这么有趣、这么优美,原来一个字、一个词还可以这样用,他们的作品会让我们感受到语言的魅力所在。
“若据赏春一事来看,我们不妨这样说:有了门,我们可以出去;有了窗,我们可以不必出去。窗子打通了大自然和人的隔膜,把风和太阳逗引进来,使屋子里也关着一部分春天,让我们安坐了享受,无需再到外面去找。” 钱钟书在文章《窗》中细捻门与窗的区别,“所以,门许我们追求,表示欲望,窗子许我们占领,表示享受。这个分别,不但是住在屋里的人的看法,有时也适用于屋外的来人。一个外来者,打门请进,有所要求,有所询问,他至多是个客人,一切要等主人来决定。反过来说,一个钻窗子进来的人,不管是偷东西还是偷情,早已决心来替你做个暂时的主人,顾不到你的欢迎和拒绝了。”
钱钟书把窗和门这样平常化、生活化的事物,描写得如此生动精彩,语言精准,意思独到。钱钟书的许多作品,诸如《谈艺录》、《管锥编》都是以文言文写的,甚至还有许多的外文文章。但是,他写白话文的时候,就真正是写白话,却又是一种很雅的白话。如果仔细品读,他的作品就像“布波族”的服装,看上去特别普通,但若究其细里,却又特别的讲究,这就是表达之得体。
要真的写好文字,也需要有匠人精神,其中有几个条件,首先要对文字有一定的敬畏,不要以为抄起笔就能写东西,先把基础的内容写好。就像做服装设计一样,先别想着去设计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,你就先给我设计一件衬衫,简简单单的衬衫之间,其实也有天渊之别。
现代常见的衬衫是西方的舶来品,最初并不是针对亚洲人设计的。只有真正了解亚洲人的气质,根据亚洲人的体型改良后,才能设计出一款符合亚洲人气质的衬衫,这背后隐含着对亚洲人体格和对衬衫本身的内在精神的深度理解。
手艺是手与物长期对话的结果,这种对话更多的时候是一种纠错,是一种迭代,只有将心注入,才能把握其中微妙的精彩与微妙的猥琐,才能辨析两者的区别,如果没有这样的对话,很难知悉其中的况味。
手艺跟一个人的受教育程度没有太大关系,就是慢慢磨出来的。在日常语言的表达中,在平时的待人接物中,只要你能表达出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水准,你就已经赢了很多人。先别说人工智能羞辱人的事,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,将来羞辱你的还是其他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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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,我们总是焦虑人工智能的崛起,也许我们多虑了,人工智能首要的取代对象也许是那些社会精英人士,因为他们的成本最高,所以技术有足够的动力。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,能够跑赢别人就行了。
有个段子讲道:两个人在森林里看到熊以后,一个拔腿就跑,另一个说,你跑什么,你还能有熊跑得快?对方说,我不必跑得比熊快,只需要比你快就行了。同理,在跟人工智能竞争之前,首先是人与人的竞争,与其深陷于担心被人工智能取代的焦虑中,还不如练习人生基本功,先做到言行得体。
得体是一种境界,说话得体,做事得体,衣着得体,包括回复一个短信也能很得体。有一篇文章中提到,在关于“什么能力对于成为一个优秀员工甚至成为领导者很重要?”的回答中,文字表达能力一直被忽略了。作者提到,他的一个朋友是上市公司的老总,他发现这位朋友每次回复微信和短信时都非常认真,很愿意花时间。
他的理由是,短消息回复中,有时候一个字用得不对,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,下面的人是会认真揣摩你意思的,稍有不慎就会释放出根本无意释放的噪音,而你真正想要传递的信号反而被遮蔽了。所以,要努力提高语言表达的信噪比。
得体的境界体现在很多的方面,在处理危机的时候,我们要得体,在自己得意的时候,也要得体。有些人,在面对危机时控制得可能还不错,但往往在得意的时候就容易忘形。
《菜根谭》讲:“无事便思有闲杂念头否,有事便思有粗浮意气否;得意便思有骄矜辞色否,失意便思有怨望情怀否。时时检点得到,从多入少,从有入无,才是学问的真消息。”
得意不张狂,末路不荒怠,得体的境界体现在多个维度,要真正做到得体也非易事。 《中庸》有云:“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;发而皆中节,谓之和。”所谓得体,其实就是致中和,这不是简单听几句道理就能做到的,而是一个长期的“人磨墨,墨磨人”的过程。
得体不是刻意控制的结果,它应该是一种根深蒂固、自然而然的思维和意识,是一种习惯。需要将相关的意识从大脑皮层下放到下丘脑,再次遇到相似的事情时,以自动化的方式呈现出来,这是需要刻意练习才能达到的状态。
我们在努力培养更聪明、更精致、更高效的下一代时,也不要忘记培养他们得体的能力,不论在语言上、形象上还是心智模式上,一旦他们具备了这种基本功,这个人便差不到哪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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